罗马城开发——古迹存留与城市开发的协调
在罗马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,要发现上千年的古迹并非难事。
2016年上半,位于大竞技场南端的地铁工地中,施工单位挖掘出未曾预料到的发现:西元2世纪的禁卫军军营遗迹。占地约900平方公尺,里面有数个功能不同的空间,如武器收纳室、起居室、厨房、马厩,甚至还有入葬区。各空间内部更有丰富的生活遗物,地板以马赛克地砖装饰,墙壁则有彩色壁画。
考古学者指出,透过这座古迹,得以想像当年禁卫军如何在一声命令下迅速着装,前往指定目的地。而且其所在位置在古代称为“战神广场”(Campus Martius),不仅有许多军营,特定时节还会举办献给战神马尔斯的祭典活动。整体而言,这座古迹可说是近年来的重要发现,有助于丰富对古罗马文化的认识,其后续保存工作已引起义大利文化当局的注意。
“文化遗产、活动暨观光旅游部”(Ministero dei beni e delle attività culturali e del turismo)的考古活动特别监察员(Sopraintendenza Speciale)普罗斯佩瑞提(Francesco Prosperetti)提到这座古迹时,不仅直指其特殊性,更抛出一个构思:建议规划为全义大利第一个古迹捷运站。换而言之,不仅要妥善保留古迹,既有的公交路线也不会改道,在兼顾“历史保存”与“城市开发”的前提下,将两种场域结合在一起。
这项计划最快至少还要再5年后才能实现,而且义大利公交系统因困窘的财政而屡屡延期早已稀松平常,现阶段确实仍未能看出确切规划。但毫无疑问的,普罗斯佩瑞提的建议确实再次突显出,在罗马这座古老城市里,保存与开发之间并不尽然满是冲突。
大竞技场南端的地铁工地,挖掘出西元2世纪的军营遗迹,占地约900平方公尺,里面有数个功能不同的空间。
▌古迹维护:教宗展演世俗权威
保存历史古迹,并尽可能地为现代需求所用,是罗马城市发展史上的一大趋势。这种历史现象可以归结为二个彼此相关、且不断反复辩证的面向:一,保存古迹的必要性;二,城市的未来发展需求。
西元15世纪初,教宗马丁五世(Martin V)决定将教廷迁回罗马,并致力于建构牢固的统治权力。为此,他必需与城内大家族组成的自治团体争夺古迹维护主导权。从古罗马时代开始,古迹维护其实属于政治上的特权。因为这不仅能展示庞大政治资源,更象徵自己才是先代统治者之权力与声望的继承者,无论这么做是否有法理上的正当性。急于建构世俗权力的教宗,同样想藉由维护古罗马古迹,展示他们继承了古罗马帝国的世俗性权威,更有实际能力加以施展。
得益于庞大财富与完善组织,教宗一步步地将维护古迹的主导权纳入手中,以日趋严格的规範保留城内各式重要古迹。教宗保禄三世(Paul III)在1536年时,为了迎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(Charles V),决心整顿游行路线上的古迹,以强调教宗拥有不下于皇帝的权势。保禄三世的做法大概可分为三点:
1.拆除中世纪所增建的结构体,恢复古迹原本样貌。
2.清除生长于古迹及其周边的植物丛。
3.空出週边环境,使古迹更加显眼,也能留有保护空间。
在此政策下,自中世纪以来被视为放牧区的罗马广场(Forum Romanum)得以再现风华,以宏伟之姿令人遥想古罗马帝国的繁荣盛世,并让人将教宗与古罗马皇帝的形象重叠在一起。
罗马广场,古罗马时代政治与经济的中心。
然而,在许多时候,教宗也认知到罗马的未来势必要有所开发,即便为此改造、乃至于破坏古迹也在所不惜。西元1519年,着名的文艺复兴艺术家拉裴尔向教宗利奥十世(Leo X)递交一封书信,恳求教宗多关心城内古迹,以免为时已晚。自从罗马城历经中世纪晚期的混乱局面后,居住人口快速增加,加之蜂拥而至的朝圣人潮,公、私建筑的开发需求急遽攀升。为了便利与省钱,城内众多古迹遂成了绝佳建材来源,例如规模庞大的圣彼得大教堂重建工程,便在教宗许可下,牺牲许多古迹而成。
文艺復兴时期的艺术家拉裴尔(图),曾经恳求教宗多关心城内古迹,以免为时已晚。但他并不因此否认开发罗马城的重要性。
因而,当时正在全面性调查城内古迹的拉裴尔,势必亲眼见到在教宗管理下的多项开採工程。但值得注意的是,拉裴尔的书信并未因此否定开发罗马的必要性。身为利奥十世最重用的艺术家,他知道教宗不可能放弃罗马城的建设,这不仅是身为罗马城管理者的责任,也是为了让这座城市更显神圣伟大,足以作为全欧洲的朝圣中心的必要之举。
整体而言,15、16世纪后的历任教宗,在决定罗马城的样貌时,总是想保留特定历史样貌,同时间,却也有着同样清楚明确的未来愿景。两种看似冲突矛盾的需求,却能在城内以各种富含巧思、颇具弹性的手法相互融合。
▌开发都市:身为罗马管理者的责任
今日游走于罗马城,能发现许多高耸巨大的方尖碑坐落在重要广场及教堂附近,这些都是经典案例。最早至16世纪末,随着古埃及文明的研究越趋热烈,古罗马时代遗留在城内的方尖碑愈受嘱目。当时的教宗西斯图斯五世(Sixtus V)在成功迁移梵蒂冈方尖碑至圣彼得大教堂的正前方后,陆续修复其它三座原先断裂倒塌的方尖碑,并移到城内的显眼重要之处。
教宗的都市计画有相当清楚明确的目标:不仅想保存城内重要古迹,还希望能在宗教改革的激烈冲突中,以此彰显天主教会与教宗的权势。为此,他不惜在修复与搬迁方尖碑工程上投注大量资源,更添加许多宗教象徵意涵,在原有的历史脉络上,披上更多教宗所希望的样貌与功能。最终使得这些方尖碑不仅是显眼地标,更是众多旅人的朝圣目标,切合当代罗马城的发展所需。
除了方尖碑,使古迹调和城市发展用途的案例名单还可加上许多:卡比托林广场在米开朗基罗的重新规划下,保留了中世纪佈局与部分建物,更成了教宗宣扬权威、并提供休憩的公共休閒广场;古罗马哈德良皇帝的陵墓,成为文艺复兴教宗相当看中的军事据点圣天使堡;围绕全罗马城的城墙,奠基于至少数百年前的古老城墙结构;顶端装饰着圣彼得和圣保罗雕像,功能类似方尖碑的两根圆柱,在往昔是古罗马皇帝展示军功的柱子。
古迹的维护与保存不仅切合当代罗马城的发展所需,也是当政者施展权力的象征。
▌保留兼开发:罗马城的未来比你想得更多
过往案例显示,自15世纪起,试图控制罗马、主导其未来发展的教宗,势必要在古积保存与城市开发之间寻找平衡点。就大趋势来看,情况如同今日,历任教宗都会承认随着城市成长,开发工程将不可避免,他们确实也将之视为满足城市生活与宣扬名声的大好机会。
但另一方面,教宗也意识到城内古迹的丰富价值,妥善保留,并尽可能地结合现代需求以开发新用途,所能引发的效益也相当可观。在此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危及到许多古迹,如果是以今日的严格标準来看更是如此,但也许让古迹因此而持续受到重视与保护。在罗马城市发展史上,“完全保留”与“彻底开发”从来就不是唯二的两个选项,兼具两方面的创意手法屡见不鲜。
历代统治者基于对罗马城的丰富想像,不断将过去与现在融合在一起,直到今日依旧如此。从义大利的公共建设先例来看,建设第一个古迹捷运站的构思或许会不了了之,但这绝对是个值得期待的城市建设。或许十年后,大竞技场南端真有捷运站,在那里,人们可以享受现代化的便捷交通,也能想像古罗马禁卫军的日常生活及工作,深化对于罗马城及古罗马文明的理解。试着想像城市的过去与未来样貌,往往能找到更多预期外的可能性。
开发罗马并不容易,深厚的历史底蕴是最大负担;但也因为有着丰富历史,多了许多关于古迹保存与城市开发的相关讨论。教宗朱利乌斯二世(Julius II)拆除旧圣彼得大教堂之举,引来当代许多知识分子的诸多批评,不过他们却不太在意此举有利于保存教堂旁的方尖碑,并为众多信徒提供更安全的新教堂。而19世纪末的义大利考古学者朗切尼(Rodolfo Lanciani),以现代考古学的严格标準,批评文艺复兴教宗一昧开发罗马城,却忽略了他们的时代背景及保存古迹的努力。不管这些讨论的最终结果为何,可确定的是,罗马城不仅是引发怀古幽情之地,其历史演变,对于许多都市的未来规划,显然也有着莫大参考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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